“事实上,”他回答,“我想我可以。”
艾丹疑惑地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他问答。
莫特利摸着自己的下巴,转动着两颗眼珠,显然正在计划。
“战士现在不被允许在首都内自由走动–或者前往任何接近市中心的地方。然而艺人则没有限制。”
艾丹依然困惑。
“潘德夏人为什么会让艺人进入首都的中心?”艾丹问道。
莫特利笑着摇了摇头。
“你还不是很清楚这个世界是怎么运转的,孩子,”莫特利回答,“战士向来只能在限制的范围活动,并且次数也有限制。但是艺人们–他们总是可以前往任何地方。每个人都想要娱乐,潘德夏人和艾斯卡隆人都一样。毕竟,一个战士如果无聊的话会很危险,王国的任何地方,命令的执行都需要维持。娱乐一直都是保持军队开心和控制军队的法宝。
莫特利笑了笑。
“你看,小艾丹,”他说,“真正掌控军队的不是指挥官,而是我们。不过是老艺人们。那群你非常鄙视的人。我们不受战争的影响,穿越敌人的封锁线。没人在乎我穿着什么盔甲–他们只在乎我的故事讲的多好。而且我有很精妙的故事,孩子,比你所听过的都要好。”
莫特利转身面向房间喊道:
“我们应该进行一场演出!我们所有人!”
房间内的所有演员忽然欢呼着,站了起来,沮丧的双眼难觅踪迹。
“我们需要在首都的中心进行我们的表演!这将是那些潘德夏士兵从未见过的最伟大的娱乐演出!更重要的是,完全吸引住他们的注意力。当时机合适时,当城市掌控在我们手中,被我们伟大的表演所吸引时,我们就开始行动。我们需要找到一条营救你父亲的办法。
人们欢呼着,艾丹第一次感到内心一阵暖流,有一种乐观的感觉。
“你真的认为这能行?”
莫特利笑着回答。
“我的孩子,比这更加疯狂的事情,”他说,“都发生过。
第八章
邓肯试着在半睡半醒间消除自己的痛苦,背靠着石墙,镣铐深深地嵌进他的手腕和脚踝,疼痛使他难以入眠。他口干舌燥,现在极度渴望喝点水。他的嗓子都快冒烟了,根本无法吞咽,甚至每一次呼吸都是痛的。他记不得离上一次喝水已经过了多少天了,同时他还饿得发晕,只能时不时微微地挪动一下。他知道他正在日益消瘦,而且如果刽子手没有很快过来处决他,饥饿也会带走他。
邓肯意识模糊,他已经好几天被疼痛所折磨,现在疼痛都已经成为他的一部分了。他放电影般地回忆着自己过去的岁月,那些在户外,训练场和战场的时光。他想起了他的第一次战斗,那时候艾斯卡隆还是自由和繁荣的。然而这些回忆时常被他两个死去的儿子的脸庞所打断,这是他心头永远的痛。他感到撕心裂肺,摇着头,徒劳地想要消除这些记忆。
邓肯想起了他最后剩下的儿子艾丹,他极度希望他安全地呆在沃利斯,那个潘德夏还没有攻占的地方。他接着又想起了凯拉。他想起了她小时候的样子,记得自己一直以她为荣。他想起了她穿越艾斯卡隆的旅途,不知道她是否已安全抵达厄尔城,不知道她是否已经见过叔叔,不知道她现在是否安全。她现在是他的牵挂,现在唯一的牵挂,她的安全比自己活着更加重要。他还能再见到她吗?他表示怀疑。他非常渴望见到她,然而也希望她能够远离此地,呆在安全的地方。
牢门被猛地撞开,邓肯震惊地抬起头,他朝黑暗中望去。远处传来靴子前进的脚步声,听走路的声音,邓肯知道这不是埃尼斯的靴子。在黑暗之中,他的听力变得更加敏锐。
当士兵逐渐靠近时,邓肯猜测他们是来拷打或处决他的。邓肯已经准备好了。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处理他–他早已心如死灰。
邓肯睁开沉重的双眼,尽可能有尊严地看着是谁走进来。那里站着的是使他异常吃惊,最不想见到的人:巴里斯的班特。这个卖国贼。这个杀了他两个儿子的男人。
邓肯怒视着不断靠近的班特,他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邓肯不清楚这个畜生到这里来想做什么。
“现在没那么威武了吧,邓肯?”班特在几步开外问道。他站在那里,背着双手,用那尖尖的嘴唇在说着,长满痘疮的脸上有一双警惕的眼睛。
邓肯想要冲上去把他撕成两半–但铁链却让他寸步难移。
“你要为我的孩子偿命。”邓肯含糊地说道,他的嗓子实在是太干了,发出的声音无法充分表达他的怒意。
班特用短促和粗鲁的嗓音发出笑声。
“我需要吗?”他嘲笑道,“你将在这里咽下最后一口气。我杀了你的儿子,我也同样可以选择杀了你。在我宣誓效忠后,潘德夏已成为我的后盾。但我不会轻易杀了你。这样太仁慈了。更好的方式是让你日渐衰弱。”
邓肯感觉内心愤怒的火山正在喷发。
“那么你来这里做什么?”
班特拉下脸来。
“只要我想,我可以因为任何理由来这个地方,”他沉下脸说,“或者没有任何理由。我可以只是过来看看你。看看我的胜利果实。”
他叹了口气。
“可是既然过来了,我有件事要和你说。我想从你这得到某些东西。我也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邓肯怀疑地看着他。
“你的自由。”班特补充说。
邓肯疑惑地望着他。
“那么你为什么这么做?”他问道。
班特又叹了口气。
“你看,邓肯,”他说,“你和我是如此不同。我们都是战士。事实上,我一直敬佩你的为人。你的儿子该死–他们是鲁莽的吹牛大王。但你,”他继续说,“我一直很敬重。你不该在这里死去。”
他停顿了一下,仔细打量着他。
“所以这就是我接下来要做的,”他继续说,“你需要公开承认你对抗我们国家的罪行,你需要告诫安卓斯的所有市民承认潘德夏的统治地位。如果你这么做,我会亲眼看着潘德夏释放你。”
邓肯坐在那里,愤怒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现在是潘德夏的傀儡吗?”邓肯最后激动地问道,“你在试图取悦他们吗?向他们展示你可以打击我?”
班特冷笑了一下。
“干吧,邓肯,”他回答,“你在这里死去对谁都没有好处,特别是你自己。告诉至高无上的拉他想听的话,承认你所做的一切,给这个城市带来和平。我们的首都现在需要和平,而你是唯一一个可以做到的人。”
邓肯深吸一口气,最后终于积聚起一点说话的力气。
“决不。”他回答。
班特瞪大双眼。
“不惜我的自由,”邓肯继续说,“不惜我的生命,而且不惜任何代价。”
邓肯盯着他,看到班特脸色涨红,他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最后补充道,“但有件事请记清楚:假如我从这里逃走,我的宝剑会在你的心口戳个窟窿。”
在一阵长长的,令人不安的沉默过后,班特皱着眉头站在那里,盯着邓肯不断地摇头。
“为了我再多活几天,”他说,“这样我就可以在这里看着你被处决。”
第九章
迪耶德赫竭尽全力地划着,马尔科就在她身旁,两个人很快划过河道,朝大海的方向走去,前往她最后一次看到父亲的地方。当她回忆起最后一次见到她的父亲,看他勇敢地冲向潘德夏军队,在几乎不可能取胜的情况下坚持战斗,她感觉不安和心碎。她试图闭上眼睛不去回忆,然后划得更快了,祈祷着他还没有死。她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够及时赶回去救他–否则,至少能够有机会死在他身旁。
马尔科在她旁边划得同样飞快,她充满感激和惊讶地看着他。
“为什么?”她问。
他转身看着她。
“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她追问。
他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说,然后又看向别处。
“你本来可以和其他人一起走,”她补充说,“然而你没这么选择。你选择和我在一起。”
他直直地看向前方,艰难地划着,依然没有说话。
“为什么?”她疯狂地划着,渴望得到他的回答。
“因为我的朋友非常钦佩你,”马尔科回答,“这对我而言就足够了。”
迪耶德赫更加努力地划着,在弯曲的河道中拐着弯,她想到了亚历克。她对他实在有些失望。他在遭遇侵略时,抛弃了大家,和那个谜一样的陌生人离开了厄尔。为什么?她不得不感到疑惑。他对整个事业和锻造炉是如此的专注,并且她相信他在需要的时候会是最后一个想要逃跑的。然而在最需要时,他却这么做了。
这使得迪耶德赫重新审视对于亚历克的情感,毕竟,她并不是很了解他,这也让她对他的朋友,愿意为她牺牲的马尔科有了更强烈的情感。她感觉自己被紧紧地和他联系在一起。听着头顶加农炮弹不间断的呼啸声以及周围建筑不断地爆炸和倒塌的声音,迪耶德赫怀疑马尔科是否真的清楚自己这么做的后果。他是否知道和她一起回到混乱的中心,意味着有去无回?
“我们正向死亡前进,你知道,”她说,“我的父亲和他的士兵正在海滩上,在那一堆碎石后面,我想要找到他并和他并肩作战。”
马尔科点点头。
“你以为我回到这个城市还想活着回去?”他反问,“如果我想逃跑,我有的是机会。”
迪耶德赫被他的勇气所打动,他们俩都不再说话,在离海滨越来越近的时候,小心地躲避着飞落的残骸和碎石。
最终他们转过一个角落,她终于看到远处她最后见到父亲时的那堵破墙–在那后面,是高高的黑色战船。她清楚在另一边,他的父亲正和潘德夏人战斗,她奋不顾身地划着,汗如雨下,希望能够及时地赶到父亲身边。她听到了战斗的声音,和人们垂死时的呻吟声,她祈祷一切还不会太晚。
他们的船一靠岸,她就跳了出去,马尔科紧紧跟在她的身后,冲向断垣。她爬上那些巨大的基石,毫不在意擦伤的膝盖和手腕。她呼吸急促地向上爬着,脚下的石头在往下滚去,她现在一心想着她的父亲,想要冲到另外一边,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些碎石堆曾是厄尔伟大的塔群。
她顺着喊声朝远处望去,从这个高处看到了整个厄尔的情形,她震惊地发现城市的大半都被毁灭了。建筑都倒塌了,街道上到处都是城市的碎石,街道上方飘着一团一团的灰尘。她看到厄尔的人民在朝各个方向逃命。
她转过头继续爬着,和人们逃跑的方向相反,她想要投入战斗–而不是从中逃走。她终于抵达了岩石墙壁的顶端,她望过去,心都快停止了跳动。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僵立着。这和她所预期的完全不同。
迪耶德赫原本期待看到下面在进行一场伟大的战斗,看到她的父亲在勇敢地战斗着,周围则是他父亲的士兵。她期待能够冲下去和他并肩作战。
然而,她看到了使她痛不欲生的情景。
她的父亲脸朝下躺在沙子上,背上插着一柄斧头,周围有一滩血迹。
他死了。
他周围还躺着他的几十个士兵,同样一动不动。数千个潘德夏士兵吵吵嚷嚷地从船上下来,像蚂蚁一样在沙滩上散开,覆盖了整个海滨,他们用矛刺向每一具尸体以使对方死透。他们走近她父亲的尸体,另有一些人冲向这堵石墙来抓她。
迪耶德赫循着声音向下看去,看到有些潘德夏士兵已经到了墙角,并开始往上爬,距离她只有三十英尺左右的距离。
迪耶德赫的内心充满绝望,痛苦和愤怒,走上前举起她的长矛刺向第一个爬上来的士兵。士兵抬起头,显然没有意识到墙上面会有人,没有意识到还有人疯狂到敢于面对这一支入侵的军队。迪耶德赫的长矛刺穿了他的胸膛,使他掉下岩石,顺带着把他后面的几个人也拉了下去。
其他的士兵重新集合,十几个士兵举起他们的长矛掷向她。这一切动作实在太快了,迪耶德赫依然毫无防御地站在那里,她已准备好被刺个窟窿,准备好迎接死亡。终于要死去了。她死得太迟了–她的父亲已在下面死去,现在轮到她了,满是内疚,只希望和他一起死在这里。
“迪耶德赫!”一个声音喊道。
迪耶德赫听到马尔科在身后喊道,片刻之后,她感到他拉住她,把她拉到了碎石墙的另一边。长矛擦着她的头皮,射在她刚刚站着的地方,只差一点点就刺中她,她向后一滚,和马尔科一起滚下石堆。
他们两头朝下翻滚着,岩石不断地撞击着她的肋骨,迪耶德赫感到异常痛苦,身体到处都被刮伤或擦伤,直到最后终于滚到地面上。
迪耶德赫在那里躺了好一会,艰难地呼吸着,感受到风在吹打着她,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她朦胧地意识到马尔科刚才救了她的命。
马尔科很快恢复过来,抓住她的手把她拉了起来。他们蹒跚地往前跑着,带着满身伤痛,逃离这堵墙,跑进厄尔的街道。
迪耶德赫回头瞥了一眼,看到潘德夏士兵已经登上最高点。她看到他们正张弓搭箭,死亡向这座城市笼罩过来。
迪耶德赫周围不断有人倒下,背上插着覆盖了整个天空的箭和长矛。迪耶德赫看到一支箭直直地射向马尔科,她冲过去猛地拉了他一把,把他拉到了一堵墙后面。身后是箭头撞击墙壁的声音,马尔科转过头感激地看着她。
“我们打平了。”她说。
忽然一声喊,然后又传来了铠甲的铿锵声,她朝外面看到几十个潘德夏士兵已经抵达高处,所有人都冲向他们躲藏的石墙。有些人跑得很快,更有几个人跑在前面,向她冲来。
迪耶德赫和马尔科交换了一下默契的眼神然后点点头。两个人都没打算逃跑。
马尔科从石墙后面走出来,举起他的长矛,瞄准领头的士兵。长矛刺进了他的胸膛,使他躺倒在地。
马尔科然后转身用他的宝剑割开了另一个士兵的喉咙;他又踢倒了第三个士兵,然后举起他的宝剑刺向第四个士兵。
迪耶德赫受到鼓舞,从地上抓起一把连枷,转过身,尽全力挥舞着。连枷的金属球击碎了一位正在靠近的士兵的头盔,将他击倒,她再次挥舞着,将另一个正要刺向马尔科的士兵打死。
六个士兵都被杀死了,马尔科和迪耶德赫交换了一下眼神,意识到他们非常幸运。然而在他们周围,其他的厄尔市民却没那么幸运。更多的加农炮在头顶嗖嗖飞过,身后传来一声又一声爆炸,更多的建筑物被摧毁。同时,超过数百个士兵出现在山脊上,当他们开始冲向城市时,市民们受到了来自各个方向的攻击。
很快街道上的尸体就堆成了山,到处血流成河。
又有数十个士兵冲向他们,迪耶德赫清楚她和马尔科不可能抵挡得住这样的进攻。迪耶德赫勇敢地面对着只有几步远的潘德夏士兵,敌人正穿着蓝黄铠甲,举着宝剑和斧头冲向他们。她知道她的死期到了。
就在此时,一颗加农炮弹击中了一堵墙,墙壁倒塌下来,正好挡住了士兵的进攻,很及时地压死了其中几人并制造了一堵防御墙。迪耶德赫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这边!”马尔科喊道。
他抓起她的手腕把她拉向一边,他们开始逃跑,穿过整个城市,在被毁灭的城市中寻找求生之路。她清楚马尔科比其他任何人都更了解这座城市,如果他们有任何逃生的机会,他肯定会找出来。